盛澤綢市500年

沈瑩寶

盛澤是名聞遐邇的中國綢都，絲綢生產和貿易有著悠久的歷史。早在明代中葉，盛澤地區就出現了許多專業生產絲綢的大小作坊，形成集聚了眾多綢行的絲綢專業市場（綢市）——莊面，盛澤由此而被史學界認定為中國出現資本主義萌芽的重要例證。

明代文學家馮夢龍是蘇州人，長期生活在工商業十分繁榮的江南城鄉，他的許多作品真實地記錄了這一地區的社會經濟現狀，客觀反映了資本主義萌芽時期的社會風貌，具有鮮明的時代特色。他的《喻世明言》《警世通言》《醒世恒言》世稱“三言”，是中國古典白話短篇小說的代表。其中《醒世恒言》第十八卷《施潤澤灘闕遇友》，講了盛澤一個織綢的機戶織綢、賣綢的發家故事。

▲馮夢龍的《醒世恒言》

文中細致地描述了盛澤綢市絲綢貿易的繁榮景象：“蘇州府吳江縣離城七十里，有個鄉鎮，地名盛澤，鎮上居民稠廣，土俗淳樸，俱以蠶桑為業。男女勤謹，絡緯杼機之聲，通宵徹夜。那市上兩岸綢絲牙行，約有千百余家，遠近村坊織成綢匹，俱到此上市。四方商賈來收買的，蜂攢蟻集，挨擠不開，路途無佇足之隙；乃出產錦繡之鄉，積聚綾羅之地。江南養蠶所在甚多，惟此鎮處最盛。”

▲《盛世繁華圖》

盛澤織綢的機戶散布于鎮鄉各處，他們織成的綢匹，都上綢市去賣與綢行。“……且說嘉靖年間，這盛澤鎮上有一人，姓施名復，渾家喻氏，夫妻兩口，別無男女。家中開張綢機，每年養幾筐蠶兒，妻絡夫織，甚好過活。這鎮上都是溫飽之家，織下綢匹，必積至十來匹，最少也有五六匹，方才上市。那大戶人家積得多的便不上市，都是牙行引客商上門來買。施復是個小戶兒，本錢少，織得三四匹，便去上市出脫。……”有一天，他把織好的綢匹拿到綢行去賣，在路上拾到一個青布小包，里邊有兩錠銀子。施復拾金不昧，在原地等候失主，將包裹奉還。好人有好報，自此之后施復每年養蠶都極為順利。他的蠶種好，繅的絲“細員勻緊，潔凈光瑩”，織成的綢光彩潤澤，因此每匹綢能多得幾分銀子。幾年下來積了些錢，又增添了三四張綢機，漸漸地富裕了起來。不上十年，他家開起了三四十張綢機，把家業做得紅紅火火，于是鄰居們都叫他施潤澤。

馮夢龍雖然講的是一個因果報應的故事，但這個故事所反映的正是中國出現資本主義萌芽的社會大背景。他以明代嘉靖年間盛澤絲綢業的真實現狀為背景，敘述了一位普通的織綢人施復從一臺綢機起家，最終成為一位富裕的絲綢作坊主的過程，反映的正是資本主義生產關系的產生，因此受到史學界的重視和認可，先后被《中國古代史綱》等歷史教材引用，作為中國出現資本主義生產關系的重要例證。

▲《中國古代史綱》

正是由于這種先進的生產關系的出現，促進了盛澤絲綢生產的發展和絲綢貿易的繁榮。盛澤作為吳江鄉鎮中的后起之秀，迅速脫穎而出，成為“邑中諸鎮之第一”的經濟重鎮。

馮夢龍的《施潤澤灘闕遇友》雖然是個故事，但他所反映的正是盛澤絲綢業迅速崛起時期的真實現狀，與許多地方志記錄的史實相符，完全可以互為印證。

明嘉靖《吳江縣志》中明確記載：“盛澤……以錦綾為市。”清乾隆《吳江縣志》則稱：“盛澤鎮在二十都，去縣治東南六十里。明初以村名，居民止五六十家，嘉靖間倍之，以綾綢為業，始稱為市。迄今居民百倍于昔，綾綢之聚亦且十倍，四方大賈輦金至者無虛日，每日中為市，舟楫塞港，街道肩摩，蓋其繁阜喧盛實為邑中諸鎮之第一。”

▲明嘉靖《吳江縣志》

在清乾隆《盛湖志》和同治《盛湖志》中還記錄了關于元末富商沈萬三在盛澤建南勝坊、北勝坊的傳說：“南勝坊即西腸圩南浜處，北勝坊（有）南北兩坊，皆里人沈萬三所建，在充字圩斜橋處。”這位以“通番（海外貿易）致富”的富商，在盛澤建南勝坊、北勝坊收購絲綢，可視為綢市的雛形。

▲清同治《盛湖志》

從以上資料可知，早在明代嘉靖年間（1522—1566）盛澤綢市已然形成。盛澤早期的綢市在市河兩岸的南北大街（今舜湖中路），尤其以中段善嘉橋一帶（今東方廣場）最為密集，盛澤人稱之莊面。莊面，意為綢莊（綢行）店面集中的地方，即綢市。清乾隆十七年（1752）舊歷三月十三日，善嘉橋南岸的新街口不慎失火，大火越過了善嘉橋，燒毀五百多家店房，繁華的綢市毀于一旦。火災過后，綢業界又籌資“于西腸圩之極南（今花園街南側）擇地面空闊處構百余間，謂之新莊（即今之莊面，已列為蘇州市文物保護單位）。”

▲莊面

至清代，由于絲綢貿易興隆，店面不敷使用，于是在莊面四周又相繼建成了南莊、徽州莊，又陸續建成一排排類似的店房，形成了莊面一弄、莊面二弄和莊橫頭。由新莊、南莊、徽州莊、莊面一弄、莊面二弄、莊橫頭和相鄰的撒珠弄（殺豬弄）、瀟湘弄集合而成的絲綢交易市場，是盛澤綢市的中心。這里集中了眾多的綢行、絲行、領戶、筘店、梭子店、機料店和紋制工場等，它們的交易活動左右著盛澤城鄉乃至江浙廣大地區絲綢業的興衰。

▲莊面鳥瞰圖

盛澤綢市自明代嘉靖年間形成后，一直綿延至1955年；而創建于1986年的中國東方絲綢市場更是將盛澤綢市推向輝煌的頂峰，成為中國最大的絲綢紡織品專業市場。

從明嘉靖的1522年到如今的2022年，盛澤綢市走過了整整500年的歷程。縱觀世界，繁榮了500年的市場可謂鳳毛麟角，這是盛澤的驕傲。

▲東方紡織城